自阶级社会产生以来，哲学上有神论与无神论、唯心论与唯物论的斗争，始终反映不同阶级和党派在根本利益上的斗争。法家对儒家有神论、唯心论的批判，是儒法斗争的重要内容。战国初期的法家和杰出的无神论者西门豹，在先秦的儒法斗争中，深深地留下了自己战斗的脚印。《史记》等历史文献中记载着他治邺时投巫修渠的动人事迹。
邺县（现河北临漳县）地处魏、赵两国交界处。公元前四百多年.魏文侯为了加强边防、巩固刚刚建立不久的新兴地主阶级政权，选派西门豹任邺令。西门豹到了邺县，只见土地荒龙，城市萧条，人烟稀少，一片凄凉。他询问当地父老。回答说：“每年为河伯娶媳妇.可把大家害苦了！”原来，邺县在漳河旁，"漳水悍怒，迁徙无常”，经常泛滥成灾。地方官三老、廷掾与巫婆相勾结，假称只有为河伯娶媳妇，才能免除水灾，藉此年年大肆搜刮民財，并强迫“选聘”穷人的女儿，充作神妇，投入河中。百姓不堪压榨，尤其有女无钱之家，更是纷纷逃亡。西门豹听到后十分气愤。他对父老们说：“下次给河伯娶媳妇时，你们告诉我，我去参加典礼。”到了日期，西门豹带了兵了，来到河边。邺县的官吏、显贵，从三老、廷掾到土豪、小吏，全部到齐，远远近近的百姓聚集了两三千人。老巫婆打扮得三分象人，七分象鬼，后面十个弟子，一字排开。西门豹说：“你们把神妇叫过来，让我看看她长得美不美。”巫婆领来了新娘，西门豹看了看说：“新娘相貌不好，麻烦你大巫婆去报告河伯，等选到漂亮的女子，改日送去。”老巫婆脸色大变，刚要开口，早被兵丁们抱起来扔进了漳河。过了一会，西门豹说：“老巫婆怎么还不回来？弟子去看个究竟。”于是一个弟子也被扔下水。就这样，连续扔下三个弟子。西门豹对三老说：“看来，巫婆都是女子，恐怕说不清缘由，还得麻烦你下河去一一说明。”这个作恶多端的老家伙，吓得缩成一团。兵丁们七手八脚，把他投入河中。西门豹显出特别虔诚的样子，在河边静待，十分从容。而廷掾等一班官吏则吓得魂不附体，胆战心惊。西门豹对他们说：“巫婆、三老都不见回来，怎么办？”想再派廷掾与土豪去一趟。这些平时靠河伯娶媳妇大发横财的家伙，一个个象捣蒜一样连连叩头，“叩头且破，额血流地，色如死灰”，赖在地上不敢起来。过了一阵，西门豹对他们说：“你们还不快爬起来。看样子河伯留客太久，我们回去了。”从此以后，邺县的官吏和土豪，再没有人敢提河伯娶媳妇的事情了。紧接着，西门豹派人勘察地形，动员大量人力，经过千辛万苦，开了十二条渠，“引河水灌民田，田皆溉”，“漳水之用遂以宏”，“民人以给足富”。使漳河的水害变为水利，发展了农业生产，巩固了这一边防要地。
这是多么动人心弦的故事！至今读到它，仍然发人深思，很有教益。三老和巫婆这些用河伯娶媳妇愚弄人民的恶人，在无神论者西门豹面前受到严厉的惩罚，当初他们逼着多少穷人的女儿去送死，如今自身落得个弊身鱼腹的可耻下场。过去，三老、巫婆用天命鬼神来压迫人民，害得邺县人民家破人亡，如今，邺县人民修渠灌田，恢复和发展了生产。这对偶家用米残害人民的天命、鬼神是多么机智而深刻的批判！遗憾的是，关于西门豹，历史文献给我们留下的记载太少了。但是，就是通过投巫修渠这两件事我们也可以看出西门豹那光彩夺目的无神论思想，亲切地感觉到他敢于斗争、敢于胜利的反潮流精神。同时通过这两件事，我们还可以看到法家变法的一个侧影，认识儒法斗争的阶级实质。
西门豹治邺，发生在魏文侯任用法家李惧实行变法的同一时期。当时，在奴隶起义浪潮的不断冲击下，奴隶制度不可避免地土崩瓦解了，代表新的生产关系的地主阶级登上了政治舞台。在魏国，地主阶级夺取了国家政权。西门豹担任县令，说明这时地方官已由中央选派，奴隶制的世袭、分封制已经被县制所取代。但是，奴隶主贵族的腐朽势力仍很强大，他们在上层建筑领域还有很大的影响。邺县的三老、廷掾、巫婆的狼狈为奸，正是一个标本。三老掌管教化，用“仁”“礼”这一套儒家的说教长期毒害人民，是地方豪强的代言人。廷掾紫管钱粮赋税，一直是奴隶主贵族榨取人民血汗的帮凶。而巫婆则掌握神权，散布对天命、鬼神的迷信，从精神上奴役劳动人民。显然，他们都是奴隶社会留下来的“地头蛇”。在新兴地主阶级政权下，他们是旧制度的维护者，封建经济的破坏者。他们编造了河伯娶媳妇的鬼话，对人民进行敵骨吸髓的掠夺，每年“收取其钱得数百万，用其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妇”，剩下的统统装进了自己的腰包。他们遏得邺县人民离乡背井，弄得田园荒芜，农业凋敝，自已却过着醉生梦死的寄生生活。这正是奴隶主阶级腐朽没落的表现。它深刻地说明：奴隶主阶级早已成为生产力发展的严重障碍，他们所宣扬的对天命鬼神的迷信，则是他们剥削压迫人民，破坏新的封建制度的工具。
西门豹和李悝，作为新兴地主阶级的政治家，他们“是生气勃勃的，是革命者，是先进者”。在夺取国家政权之后，他们实行变法，打击奴隶主残余势力，确立地主阶级的政治优势;推行奖励耕战的措施，发展农业生产，巩固封建经济;同时在意识形态领域内，对代表奴隶主复辟势力的偶家思想，包括迷信鬼神的旧风俗、旧习惯，进行无情的批判和扫荡。西门豹在邺县的活动，正是如此。他投巫下水的果敢行动，不仅揭露了河伯娶妇的无耻骗局，批判了偶家散布的天命论思想，也同时在政治上狠狠地打击了三老、廷掾、巫婆这样一些地方上的奴隶主残余势力。廷掾等官吏土豪瘫在西门豹脚下叩头求饶的场面，生动地说明了这一小撮腐朽势力，已经威风扫地，而以西门豹为代表的新兴地主阶级，则在邺县确立了政治上的优势。后人评论西门豹，说他为政“任刑，则臣畏罪而不敢欺”，正是反映了他在政治上执行法家路线的成功。邺县人民经过长期的斗争实践，逐步认识到河伯娶妇是一场骗局。西门豹汲取了人民的智慧，投巫下水，在政治上打击了奴隶主残余势力，进一步破除了对河伯的迷信，在精神上获得了一定程度的解放。在这基础上，邺县人民投入了治理漳河的斗争，完成了修渠灌田的壮举，使“水不为患，而田益饶沃”，恢复和发展了农业生产，法家的“尽地力之教”在邺县得到落实。晋人《魏都赋》中描写了修渠后农业的兴旺景象：“水澍梗稔（音途，稻），陆莳稷黍，黝黝桑柘，油油麻行。均田画畴，蕃庐错列，薑芋充茂，桃李荫翳。”水田种稻米，旱田有稷黍，还种植了蔬菜、桑麻和果树。农田整齐，农舍错列。这同腐朽的奴隶主贵族统治下的邺县的荒凉、破败的景象，是多么鲜明的对比！这说明新的封建的生产关系比起腐朽的奴隶制生产关系来是一个进步，适应了当时生产力发展的需要，法家重视农战的政策，在一定程度上符合人民的要求，因此推动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这充分显示了我国古代劳动人民征服自然的伟大力量和新兴地主阶级法家路线的强大生命力。后人正确地评价说，西门豹执行法家路线，“政绩烂然，士民乐业”，“投巫筑堰”，“利兴害革”，“虽去古已久，称颂弥新”。
魏文侯任用法家西门豹治邺，“而河内称治”;任用法家吴起为西河太守，而屡建战功;任用李悝为相，实行变法，“国以富强”。贯彻法家路线的结果，魏国成为战国前期诸侯中最强大的国家。直到魏惠王时，任法家公叔痤为相，维持了魏国的强国地位。公叔痤临终，推荐年轻的法家公孙鞅（即商鞅）继任魏相，但魏惠王却加以拒绝。后来，公孙鞅去了秦国，受到了秦孝公重用，厉行变法，使秦国“日以强”。而由于魏惠王在贯彻法家路线中发生了动摇，不用公孙鞅，孟轲等儒家却趁机游说，使“魏日以削”，一年不如一年，最后终于被秦国灭亡。魏和秦地位的转化，说明在战国时代，哪里变法最彻底，哪里执行法家路线最坚决，哪里就国富兵强。这不仅由于法家在政治上代表地主阶级这一新兴阶级，化经济上代表封建主义这种新的生产关系，而且由于法家在思想上具有朴素唯物论这个比较进步的世界观。西门豹投巫修渠，就是有力的证明。
列宁教导说：“最新的暂学象在两千年前一样，也是有党性的。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按实质来说，是两个斗争的党派”。在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儒法斗争总是伴随着唯心论与唯物論、有神论与无神论的斗争。在春秋战国时期，这种斗争主要反映在儒家的天命论与法家的反天命思想的斗争。奴隶主贵族与一切反动派一样，越是临近灭亡，越要求助于宗教和鬼神。孔丘拚命宣传“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要人们“畏天命”，就是为了推行“克已复札”的反动政治路线，要人们安分守己，听天由命，任凭奴隶主贵族奴役和宰割。而那些巫、祝、卜等则以“沟通人神”的特殊身份，充当儒家的别动队，极力扼杀人民的反抗意志和斗争精神。奴隶主腐朽势力，妄图凭借上帝和鬼神的权威来维护他们在人间摇摇欲坠的反动统治。这当然是徒劳的。因为“除非我们相信超自然的奇迹，否则，我们就必须承认，任何宗教教义都不足以支持一个摇摇欲坠的社会。”而新兴地主阶级及其在政治上的代表法家，要革新，要前进，要夺权，就必然起来批判奴隶主阶级的神权，批判儒家的天命论和形形色色的有神论思想。另一方面，由于法家主张变革，重视耕战，比较讲究实际，反对空谈，也使他们有条件在斗争中形成和发展朴素的唯物论思想。西门豹投巫下水修渠灌田的事迹，正是早期法家朴素唯物论思想的一个光辉的表现。战国后期的杰出法家荀况和韩非，正是在西门豹、李悝、吴起、商鞅等人的认识和实践的基础上，在社会急剧变革的群众斗争的风雨中，从理论上进一步总结和发展了唯物论哲学。他们针对孔孟的“天人合一”思想，提出了“明天人之分”的主张;他们针对所谓“圣人以神道设教”，指出“事鬼神，信卜筮”是“浊世之政”，是亡国的征兆;他们针对孔孟“畏天命”的说教，提出了“制天命而用之”的战斗的唯物论思想。这种人定胜天的思想，把唯物主义哲学向前推进了一大步，是认识史上的一个飞跃，在当时是具有革命意义的。当然，由于新兴地主阶级毕竟是剥削者，他们的唯物论是不彻底的，尤其在社会历史观方面，还基本上是唯心主义的。这是时代和阶级所给予他们的局限。尽管如此，先秦法家的朴素唯物论思想，仍然是我们中国无产阶级应该批判地继承的一份珍贵遗产。
列宁指出：“恩格斯早就嘱咐过现代无产阶级的领导者，要把十八世纪末叶战斗的无神论的文献翻译出来，广泛地传播到人民中去。”毛主席也一再教导我们：“中国现时的新文化也是从古代的旧文化发展而来，因此，我们必须尊t自己的历史，决不能剂断历史。”我们“不但要怕得中国的今天，还要惴得中国的昨天和前天。”总结和批判地继承西门豹在两千四百年前投巫下水的无神论思想和无所畏惧的反潮流精神，以及法家修渠灌田的1农传统，学习古代邺县人民“人定胜天”、改造自然的伟大气魄，对于激发我们移山填海的战斗意志，夺取前无古人的社会主义事业的新胜利，对于树立辩证唯物主义的科学世界观，推动上层建筑领域的社会主义革命，难道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