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工程管理中的“总体设计”方法

总结社会管理综合治理的经验，进行“总体设计”，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系统工程与“总体设计”

系统工程是组织管理的技术，是“组织管理‘系统’的规划、研究、设计、制造、试验和使用的科学方法，是一种对所有‘系统’都具有普遍意义的科学方法”[1 ]。

“总体设计”由钱学森提出，是在航天工程中首先应用的方法。钱学森根据“两弹一星”成功的理论与实践明确指出：如何从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全局出发，应用系统科学的观点、理论与方法，深入研究我们时代的重大课题——“如何组织管理现代化建设”？

在大科学、大技术、大工程时代，目标不可能靠一个人来完成，因为个人不可能精通整个工程系统所涉及的全部自然科学技术知识；也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数量惊人的技术协调工作。这就要求以一种组织、一个集体来代替从前的单个指挥者，对这种大规模的工程进行协调指挥。这个组织叫总体设计部，它由熟悉系统各方面专业知识的技术人员组成，并由知识面比较宽广的专家负责领导。总体设计部设计的是系统的“总体”，是系统的“总体方案”，是实现整个系统的“技术途径”。它是整个系统研制工作中必不可少的技术抓总单位。

钱学森指出：加快实现四个现代化，这是一场根本改变我国经济和技术落后面貌的伟大革命，为此，首先要从多方面改善生产关系，改善上层建筑，使之适应生产力的发展。与此同时，必须研究组织管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科学方法，以大大提高组织管理国家建设的水平。[2 ]

“总体设计”的工作方法就是系统方法，就是系统工程的方法。执行总体设计的组织是“总体设计部”。进行总体设计的方法是从定性到定量综合集成法。

进入20世纪以来，人类面临的大多是开放的复杂巨系统，如与我们的生存、发展息息相关的社会，它就是一个特殊的复杂的巨系统。在研究社会发展这一复杂的问题时，提出的经验性假设往往是思辨的和定性的，如何解决从定性到定量的难题？以简单系统为对象的近代科学研究方法暴露出它的局限性。在科学向综合化、整体化发展的历史时刻，钱学森及其合作者提出从定性到定量综合集成法，在方法论上突破了近代科学的研究方法，其要点如下：

第一，综合集成法的基础：搜集与研究对象（系统）有关的情报、资料、数据及相关领域专家的实践经验。第二，综合集成法的过程：从搜集得到的情报、资料、数据及相关领域专家的实践经验出发，从这些局部的、定性的知识出发，应用人—机结合、以人为主的方法，充分利用计算机处理信息的能力，发挥人特有的智慧，实现信息与知识的综合集成。通过人机交互、反复对比、逐次逼近，实现从定性到定量的认识，从而能对经验性假设的正确性做出明确的结论，得出研究对象（系统）的整体的定量的认识。第三，综合集成法的方法论：它的理论基础是思维科学，方法论基础是系统科学与数学，技术基础是以计算机为主的信息技术，哲学基础是实践论和认识论。[3 ]

钱学森从定性到定量综合集成方法，体现了“开放复杂巨系统”方法论的特点——还原论与整体论结合、定性描述与定量描述结合、局部描述与整体描述结合、确定性描述与不确定性描述结合、系统分析与系统综合结合。

钱学森的综合集成法的组织形式是综合集成研讨体系，按照系统原理组织和进行，由下列三个子系统组成：（1）知识体系，包括各种科学理论、专家经验、情报资料、统计数据、常识性知识；（2）工具体系，以计算机为核心的多种高新技术的集成与融合所构成的机器体系；（3）专家体系，由与研究问题有关的专家组成。这三个体系构成高度智能化的人机结合体系，它不仅具有知识与信息采集、存储、传递、调用、分析与综合的功能，更重要的是具有产生新知识和智慧的功能，既可用来研究理论问题，又可用来解决实际问题。

总体设计部是综合集成法的执行机构，由工程的组织管理者组成，其人员包括熟悉对象（系统）各方面专业知识的科技人员组成，由知识面比较广的专家（科技帅才）负责领导。总体设计部是现代科学技术的研究方式，它不同于近代自然科学的个体研究方式。

从航天工程的“总体设计部”得到的启示，可应用于社会工程领域。

社会工程的方法及其应用

关于社会系统工程（简称社会工程），国内外都有相关研究，并逐渐成为社会管理关注的热点。

19世纪法国社会学家孔德提出把自然科学中成功运用的观察、实验、比较方法应用于研究人类社会，他的社会学方法论思想是社会工程思想的早期萌芽。当代国外学术界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开展社会工程研究：（1）作为社会技术应用的社会工程。波普尔提出了“零碎的技术学”概念，而“零碎社会技术学”是“和批判的分析的结合，乃是通向在社会科学以及在自然科学中取得实际成果的主要道路”。波普尔说：“使用‘零碎社会工程学’这个术语来描述零碎技术学成果的实际应用。”[4 ]他进而提出“渐进的社会工程”的方法，就是按照渐进的方式，及时发现社会的不足，逐步进行改良，作为开放社会的建构方法，他说：“这种方法确实可以称之为古典的方法，而这就是当我把技术方法归结为社会科学或归结为‘社会工程’的时候，我心中所想的方法。”[5 ]（2）政治、法律方面的社会工程研究。持这个研究角度的学者认为社会工程是通过一定组织形式得以实现的社会活动，多数有效的社会工程活动都是由掌握权力的中央政府所发动的。美国法学家庞德认为法学就是一种社会工程学。（3）作为一种方法论的社会工程。斯郭特·尼宁（Scott Nearing）认为，社会工程是一种新的科学。伯拉·H.巴纳希（Bela H. Banathy）讨论了社会系统设计的理论和哲学基础以及设计步骤、模型、方法、工具等。（4）社会工程组织及学科设置。如澳大利亚成立了社会工程组织SESA，在一些复杂事务处理中获得了成功。日本较早开展社会工程研究，东京工业大学于1966年设置社会工程学科。社会工程学成为反映当代社会发展复杂程度的一门综合性的社会科学。

钱学森在国内最早提出社会工程概念。1979年，钱学森提出“组织和管理社会主义建设的技术叫做社会工程” [6 ]。1989年，他在《关于在国民经济中运用“社会工程”方法的设想和建议》一文中指出：“社会工程就是组织和管理社会主义建设的技术，是当代经济工作的一种新的科学方法。社会工程的对象不是一个工厂、一个企业、一个机构”，不是指“小范围”、“小系统”，而是整个社会。社会工程的任务是设计出一个好、快、省的全国长远规划和短期计划，在规划执行中根据实际情况，在不断出现的不平衡中，积极组织新的相对的平衡；根据计划执行情况和政治、经济、科学技术的新发展，提出调整计划的意见；总结实践经验，提出改善生产关系、上层建筑和各种制度的建议。[7 ]

钱学森提出，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需要一门新的系统工程——社会系统工程即社会工程，它是改造社会、建设社会和管理社会的科学，其目的是把社会科学和其他科学结合起来。钱学森认为应该把社会工程当做一种设计筹划方法，是人们在社会世界中研究社会方法、构建社会的活动、规划和设计社会的发展蓝图、选择和创新社会决策模式的方法论，是系统工程在社会领域中的应用。社会工程是人们改造、调整、协调社会世界、社会关系、社会运行的实践活动，是社会技术的动态系统，是各种自然技术、社会技术的联合应用，是理论、技术和实践结合的综合体。钱学森创建的社会工程，其鲜明特点是：在马克思主义哲学指导下，根据“两弹一星”组织管理的理论与实践，吸收国外管理科学的新成就，以现代科学技术体系为理论基础，以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中国为目标，独立自主地创立起来的。社会工程是管理科学发展史上划时代的理论创新。

社会系统工程是运用系统工程组织管理整个社会建设与发展的技术，其运用对象是一个开放的复杂巨系统，是一门比较艰深的系统工程，旨在运用科学方法组织、计划、规划、管理整个社会建设与发展。社会系统工程的理论基础是运筹学、控制论、信息论，还有社会学、政治经济学、部门经济学和技术经济学，以及一些有关的新学科，如科学学、统计学、未来学等。社会工程工作者面临的任务，就是以党和国家制定的路线、方针、政策为依据，设计出一个宏伟的方案，发挥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利用科学技术的最新成就，提出科学的方案。[8 ]

社会工程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具体化，是马克思主义社会科学的重大发展。它是一门新兴的交叉科学技术，对于应对当代中国发展面临的复杂性问题的挑战，对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它的子系统包括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与生态文明的建设），对于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是根本的科学方法。

社会工程的对象是整个国家，它的复杂程度是一般系统工程所没有的。“社会工程是综合了近100多年来马克思主义的社会科学发展成果，综合了近半个世纪自然科学技术发展成果，并吸取了近20多年电子计算机发展成果才成立的”[9 ]，是一项伟大的技术创新，其意义绝不亚于200多年前的工业革命。工业革命把英国推向19世纪世界政治舞台的霸主地位。社会工程这项技术革命是推动中国发展的强大发动机。

社会工程是对不同种类的社会技术的综合应用。社会技术形态在社会关系的各领域表现为一系列政策、制度、法律和规范等。社会工程的核心是追求模式设计，实现改造社会世界的目标，实际上就是寻找和应用实现社会目标的适当的可操作的社会技术。

建立一种新的社会形式是一种创造，是设计新的社会蓝图和建立新的社会模式，这在本质上是一种社会工程活动。社会工程研究着重从社会关系的总体把握社会结构的特征，对复杂的社会结构进行关联分析，研究各种要素和结构诸方面的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协调规律与约束状况，揭示其总体发展的规律，并进行社会模式设计。

（1）社会工程对象

社会主义建设这项社会工程的对象是社会系统。钱学森根据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形态”的理论，从系统的观点出发，指出这个社会系统包括四个子系统：

①物质文明建设。其中经济建设是中心，是物质文明建设的基础与核心。

②精神文明建设。它包括思想建设和文化建设。精神文明为物质文明的发展提供精神动力和智力支持，为它的正确发展方向提供有力的思想保证。

③政治文明建设。社会主义政治文明的本质与核心是，“人民当家作主，真正享有各项公民权，享有管理国家和企业的权力”[10 ]。它包括民主建设、体制建设与法制建设三个部分。

④地理建设。社会的发展变化首先是受地理环境的影响。地理建设包括：一、环境保护和生态建设，这基本上指的是自然环境；二、基础设施的建设，如交通、铁路、水利、通信设施等的建设，这是人工环境。地理建设对应的就是生态文明建设。

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对四个子系统是互相联系、互相制约和相互作用的，必须用系统科学理论与方法，研究如何使它们协调发展，以取得最好的整体效益。

（2）社会工程的方法

由于社会系统的复杂性，社会改革过程呈现出非线性、多层次、多子系统、不确定性等特点，因而社会工程方法，是保持发展、稳定、可持续必不可少的方法。

社会系统工程的研究方法，强调定量分析与定性分析相结合、静态分析与动态分析相结合、结构分析与过程分析相结合、宏观分析与微观分析相结合。

社会工程与自然过程，其认识过程与认识方法是相同的，都是以科学原理为基础，以技术科学为中介，开发工程技术，在此基础上构建工程。这就是说，社会科学要同自然科学一样，从社会科学走到社会技术，再走到社会工程，“要像工程师设计一个新的建筑一样，科学地设计和改造我们的客观世界”[11 ]。

（3）社会工程系统

①社会工程的目的性。社会工程的目标，是党和国家从最广大的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出发制定的基本路线（现阶段是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以及根据基本路线提出的改革的总体设想（三步走战略）。在科学发展观指导下对改革的目标从规划、方案、计划以及可行性等进行论证，以保证决策的科学化与民主化。

②社会工程的系统建模。要对复杂的社会系统进行科学研究，得出有说服力的结果，必须建立系统模型。系统模型是从理论上对系统某一方面的本质属性的描述，它以文字、符号、图表、实物、数学公式等表示。

③社会工程的系统仿真。它利用模型、以计算机为手段、对系统进行实验研究。由于安全上、经济上、技术上或者时间上的原因，对实际系统（如航空、航天、核反应堆、社会经济、生态环境、医学等领域）进行物理实验往往很困难，有时甚至不可能进行。系统仿真提供了一种有效的“实验”手段。

④社会工程的系统分析。在处理大型复杂系统的规划、研制和运用问题时，必须对系统进行分析，主要内容包括：目标、可行方案、费用、模型、效果、准则、结论。系统分析伴随系统建模与系统仿真的全过程，系统分析方法一般分为定性方法和定量方法两大类，前者有德尔斐分析法；后者有投入产出分析法、效益成本分析法等。

⑤社会工程的系统评价与决策。系统评价是对系统开发提供的各种可行方案，从“以人为本”的价值观出发，从经济、政治、社会、技术等方面，提出评价的指标体系，综合地予以评估，全面权衡其利弊与得失，为决策选择最优方案提供科学依据。

⑥社会工程的控制。社会控制论研究的问题是：从整体的观点出发，从“以人为本”的价值观出发，用系统工程的理论与方法，研究改革过程中社会系统的运动和演进的规律；提供控制、调节与自调节的方法与技术手段，以保证社会稳定、协调、健康地发展。

控制是控制系统对受控系统的调控行为，其中最重要、最有效的是反馈控制，它利用控制系统与受控系统之间的信息交换，即：

二者之间构成反馈回路，使控制系统可以根据来自受控系统的信息不断调整控制作用，从而实现系统稳定协调的发展。

社会工程的逻辑结构和原则规范

从逻辑结构上看，社会工程各方面形成如下的对应关系：

建设领域 管理层次 发展层面 文明状况 奋斗目标

经济建设——经济管理——经济发展——物质文明——经济富强

政治建设——政治管理——政治发展——政治文明——政治民主

文化建设——文化管理——文化发展——精神文明——文化繁荣

社会建设——社会管理——社会发展——社会文明——社会和谐

生态建设——生态管理——生态发展——生态文明——生态良好

人力建设——人的管理——人的发展——人的文明——人自由全面发展

这样，社会工程各方面形成一个相互联系的、有机互动的完整的体系。

现代社会工程管理，应遵循以下原则：

1.系统性原则

社会是一个有机整体，必须考虑各个子系统的功能，使社会要素相互协调、和谐发展。系统又是分层次的，要考虑各要素、结构之间的联系。

2.主体性原则

社会主体及人的发展体现为一切社会活动的目的和社会价值目标，是社会工程管理的首要因素。要研究社会有机体的发展就必须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主线，来研究每个历史时代作为社会历史主体的人的发展状况和人的各种社会关系。推进人的全面发展，同推进经济、政治、文化的发展和改善人民物质文化生活，是互为前提和基础的。

3.自组织原则

社会是一个内生的自组织系统，表现为自身具有不断发展和完善的能力，并能够适应变化着的外部环境而自我保持和自我更新。

4.开放性原则

在世界普遍交往的条件下，要扩大交流，广泛利用外部有利环境，相互开放，共同发展。自近代以来，由于社会生产力的日益发展和继之而来的社会分工、商品交换和社会交往的日益发展，社会有机体的发展越来越呈现出开放性、全球性的特点。

社会工程管理规律离不开人的各种生产实践活动，认识、把握和利用其规律也离不开人的社会实践。随着社会实践的发展，社会内部诸要素在相互矛盾和不断协调中推动着社会的运行和更替。

据称，吴敬琏、张维迎等多名经济学家呼吁国家专门成立改革委，进行“顶层设计”，以突破固有利益格局。我们认为，用“顶层设计”不如用“总体设计”，成立国家改革委员会不如组建国家发展规划委员会。“顶层设计”注重最高层，其思路是从上往下，以为“顶层设计”好了，中层、底层都可以跟上。而“总体设计”是一个系统工程，注重整体、全局、从上到下各个层面，各个层级有不同的功能和要求，强调系统配套、协调、整合。

“改革”是针对过去，改革不适应时代要求的体制和政策措施等。“规划”则是面向未来，进行长远的战略规划，设定战略目标，具有前瞻性。国家和社会的发展，应着眼未来和全局，进行总体设计和全面规划，注重战略性、长远性、系统性，分别制定长远战略、中期目标、近期规划，根据实践发展和现实要求进行调整。发展规划应具有全球视野、长远眼光，不能局限于一时一地。

根据社会工程管理思想和总体设计方法，我们认为，应大力推进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建设和人力建设，加强经济管理、政治管理、文化管理、社会管理、生态管理和人的管理，努力实现经济发展、政治发展、文化管理、社会管理、生态管理和人的发展，建设高度的社会主义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和人的文明，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一个经济富强、政治民主、文化繁荣、社会和谐、生态良好、人的全面发展的总体理想状态。

参考文献：

[1][2][8][9]钱学森等.论系统工程.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7：3、13、18、137.

[3]许国志.系统科学. 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0：313.

[4][5]卡尔·波普尔.历史主义的贫困.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7：91、46.

[6]钱学森、乌家培.组织管理社会主义建设的技术.经济管理，1979（1）.

[7]钱学森.关于在国民经济中运用“社会工程”方法的设想和建议.经济学动态，1989（9）.

[10]钱学森.创建系统学. 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7：83.

[11]钱学森、吴义生.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科学和系统工程. 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7： 28.

编辑 南 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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